那天深夜在刀房裡,一邊無意識的拉勾,一陣陣想哭的衝動、委屈溢滿鼻頭和眼眶。
前一天病房班從白天起斷續處理一些雜事,晚上開始換藥,半夜有病人意識變化需做work up。
遇上急診室打蠟以及電腦系統休眠,等待data,等待觀察病前變化,回到寢室瞇一會,五點一樣起床繼續上工,
換藥,查房,然後是無止盡一台接一台的刀。
連續站一整天,我的腰和腳極度痠痛,這樣也罷,心裡還要悶住、隱忍不服、氣憤;吶喊著,
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如此沒有效率的用運人力?明明兩個人能夠完成的事情,就非得一群人,一群還有一堆"任務"未完成的人杵在那浪費生命浪費精力呢?
那對大家不僅是體力上,更是精神上的折磨啊!!! 

疲累不堪,連日精神緊繃,我的情緒已達臨界邊緣;
送完標本我走回空蕩蕩,熄的只剩一盞燈的更衣間,撥電話給正在值骨科班忙碌的Ptbibo,哭了出來,
我說,我想逃走,我不想回去送病人了;我好疑惑,自己到底在幹麻..........

聽不清楚也聽不進去電話那頭講的是甚麼,我只知道最後我大力甩上locker的門,掛掉電話;
還是聽Ptbibo的勸告,擦乾眼淚回到刀房,口罩戴得老高,跟學長一起推病人回恢復室。

步出中正樓已經過十一點半,再撥了一通電話給媽,
聽到媽的聲音和關心當然就更忍不住哽咽了.....
不想讓你們擔心,但還是會在最難過最脆弱的時候想聽你們的聲音,伸出手向你們求救。

承認自己後悔的念頭,當初做這個選擇的初衷好像不再清晰;
這樣的疑惑已非第一次出現,只是那天所有的不滿和壓力,加上共事的人事物,所有的不滿一次爆發。
還是常常想,假如那時候我選的是文組,假如那時候沒有念陽明,假如.....
然後看看身邊同年紀的朋友們,無論是還在念書,出社會的,多數都慢慢闖出一片天,編織夢想,即使再累也都有一份熱誠支撐著。
我呢?

好像沒有很快樂,我只是按部就班隨時間制度推移而前進。生活,規律平實。
當然,學習過程中感動,成就,和收穫不少,我也十分珍惜所處的特別環境與行業。
努力學著把握當下,知足;不要只是羨慕、看見別人好的,享受的一面。
學著認清起步的這幾年,辛苦是必然。
但我真的沒有很快樂。

大環境的改變迫使民眾施加壓力給醫院,醫院於是對他的員工(? 我們算嗎) 做出無理的剝削和無止盡要求。

大家總認為,前面的人都這麼熬過來了,學長姐也都是這麼成長的,應該沒有這麼嚴重吧。
所以就默默承受渾身是傷連滾帶爬一步步往上。

我的觀念裡,大概就是從小看著爸爸工作的模式,
我認為公司就是一群願意為共同目標努力打拼的人所組成,彼此有競爭有合作,
上級有效率有魄力主持會議監督工作,下屬們各展長才完成各項project,對公司的態度是正面認同,願為之奉獻的;
公司不時舉辦聚會,交流,同樂活動, 每年有固定的假期,只要能夠完成分內責任,適度放鬆和享受當之無愧。
人總歸是人,筋疲力盡的時候總得稍微休息充飽電才再出發嘛!

或許更真實深層、高壓的那面我沒能體會;
或許我看見的是比較理想比較人性化的公司營運制度;
或許我不該拿性質不同的工作來做比較;

但當每天所見所聞都是對醫院的抱怨和對工作環境的慨歎,你如何提得起勁繼續賣命,如何拿得起畫筆勾勒未來呢? 

我才在實習而已,比起辛苦的,被操到沒日沒夜的住院醫師和更高層的主治,沒什麼資格抱怨;
但對於自己想要的生活,想陪伴家人的那份期待,該堅持的我還是不會改變或妥協。

我沒有勇敢到能夠做出那種決定和選擇。
暫時,還是得繼續勇往直前;

因為已經踏進這個世界,一個特別,常被住院病人說是到另一個星球旅行的地世界,很難說走就走;
因為還有一些期許,也要對自己,對很多關心我愛護我給我支持的人負責。

試著找到平衡,在不得已中累積能量,
靜待能夠轉彎突破的那天。
過程中,讓我堅持下去的目標和動力來源只有一個,自己清楚即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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